粥🇦🇶

『Craven』No.7

『第七章』

“活在水里的鱼也会溺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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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好。宋锦抬起头看了看从树缝中透漏下来的光束，不出意料地有些扎眼。

有的人善于忘却不希望记住的东西，昨天短暂的重逢让宋锦没再想起之前那段沉寂下来的日子，他踩着脚底下斑驳的树影，一步一步踏回了原来熟悉的正轨上。

青年外面穿了件格子衬衫，阳光浅浅地落在他身上，渡了一层干净温柔的光圈。他侧着身子倚靠在不远处的墙上，低着脑袋盯着手机出神，连宋锦走近了都没发现。宋锦站在他身前，目光从他额间垂下来的乖顺的头发往下流连到高挺的鼻梁，最后轻轻咳了一声。

池裕岛听见声音后便边抬头边关掉亮着的屏幕，脸上带着同往常一样温和的笑容，已全然没有昨夜那般疲惫颓唐的感觉了，吐息间的语调也是那么的熟悉。

“啊。哥，下午好。”

两人踩着各自长长的影子并肩行走着，青年有些哀怨地讲述着策划校庆时的艰苦历程，事务繁杂到让人熬不到头，末了还瓮声瓮气地嘀咕着“哥都不来找我”之类的话，宋锦听了只是干干地笑了两声，心里倒也莫名其妙地愧疚起来。

“……不行，我觉得哥要补偿我。”

池裕岛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停下来，脚底板跟钉在地板上似得不肯多走一步路。

“哥不答应我就不走。”

池裕岛停下了，宋锦也就理所应当地停下了。他不禁有些语塞，这都快到学校了怎么跟幼稚园的小朋友哭喊着不肯上学似得，可他实在是拗不过这个理直气壮道德绑架他的臭小鬼，最后只得讷讷地开口。

“你要我怎么补偿你？”

话音一落对方就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到时候再说。”

稍稍抬眼就能看到C市大学外头高挂着的横幅，是很炽热的颜色，同里头学生们的笑声随风飘动着。宋锦停在校门边上交错着大理石肌理纹路的支柱旁，心中夹杂着有些复杂的、无法言喻的情绪。池裕岛在旁边递给安保人员一封红色信函，礼貌地微笑示意着。

“好啦，我们走吧。”池裕岛看着身旁一脸踌躇的宋锦，脸上笑笑的:“虽然人有点多，但哥不用担心啦，我会一直待在哥身边的。”

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啊……宋锦垂了垂眼睛。

也是，反正学校这么多人……或许，也不一定能遇得上吧……？

四周覆着鹅卵石的小径有很多，条条都能通向里头平时学习的地方。宋锦在池裕岛轻快的调侃中选择了一条小道，一条一眼望去两旁边皆是他认不出名字的树木的小道。

选择这条路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条路平铺着的不是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而是更趋于平滑些的大面积的青石板。宋锦不是很能忍受柔软的脚掌在凹凸有致的硬块上起起落落的感觉，当初第一次跟女友手牵手去走公园的爱情鹅卵石小路时，他险些腿一软跪下去。

道两旁的树木大多摩肩继踵，枝叶洇润，低头走路时只见得青石板中树影散乱，光斑从其错落间处蹒跚而下，有时覆于鞋面，有时颠于脚下。风吹来时，四下一片光影粼粼，像是行走于澄澈见底的潭水中般。

其实我今天是睡迟了，校庆早上就开始了。青年说。

不过校庆里有意思的活动都是晚上才有的啦……

……哥，你看那里有只鸟哎!……

池裕岛明快的话语总是在起风时响起，那时项上的树叶便开始沙沙作响，伴着些清悦的鸟鸣，低头处脚下一片婆娑，耳边便响起对方清朗的笑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尽头。

原本置于飘忽的晕影间的视野一下子明亮起来，一幢幢挺肩屹立而起的白色建筑物赫然映入眼帘，满溢着的古典西欧气息突忽扑面涌来。一扇扇窗子方方整整地别在楼房表面，像是训练有素的仆人们有条不紊地等待着客人的莅临。

宋锦忍不住仰起头，被切割出棱角的海水一般的天空就这样呈浮在雀跃的瞳孔里。

真好看啊。宋锦想，和记忆中自己大学四年里灰扑扑的墙和灰扑扑的天空一点都不一样，不愧是C市首位的重点大学。

这样想着，宋锦便开始悄悄觑着池裕岛，能考上这里的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吧。谁料对方这时却好巧不巧地偏头转了过来，正对上了身旁偷偷摸摸瞅着自己的宋锦。双方眼神在淡淡的阳光中交接，在看到对方漂亮的眼睛轮廓时宋锦的动作比脑子反应得还快，赶紧收回了自己跟偷窥狂一样……实际上的确是偷窥的目光。

“周围，周围怎么……好像没什么人啊？”宋锦不太想承认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古怪行径这一事实，于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干巴巴地扯开话题。

“嗯……”池裕岛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后两只好看的眼睛弯了弯。

“下午是一位教授的公开讲座呢。”

也许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宋锦说什么也不会来听什么讲座了。

其实在对方口齿中淡淡地落下“教授”这个词时，宋锦的心里已隐隐有些不安了，可实在不想坏了池裕岛的兴致，就只好抱着侥幸的心理随着他亦步亦趋。

在看到台上那人英挺的眉眼时，宋锦心跳的漏拍声就已经融化在不甚喧嚣的人潮中了。

偌大的地方已然坐满了许多学生，竟也找不出几个窃窃私语的人，只有台上从容不迫的熟悉腔调和台下时不时响起的掌声在宋锦的耳朵里跳动着。

宋锦在池裕岛回望的目光中缓慢地抬起仿佛扎根于地上的脚，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勉强找到了个可以坐下的位置，是个偏僻的、极富有安全感的角落。可宋锦却如坐针毡，像个在考试里偷摸着作弊的孩子，在老师偶尔抬起头来平静扫过的目光中遮遮掩掩，生怕被发现任何马脚。

宋同学就这样在心惊胆战中捱到了下课，站起来时还心怀着满腔的庆幸和对世界的感恩。台上的人合上教案时淡淡地往这瞥了一眼，像是不经意的一眼，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下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